“咕咕—咕，咕咕—咕……”當斑鳩清脆悠長的叫聲響徹山野的時候，家鄉(xiāng)的春天就到了。一到春天家鄉(xiāng)的春耕就開始了。

老家有六七畝川地，父親在這些土地上辛勤勞作了一輩子。種玉米、種烤煙、種豆子，家鄉(xiāng)的那些農(nóng)作物被父親種了個遍。即使現(xiàn)在父親年近七旬，他依然要在這些地里種上玉米。因此，每年春耕是家里一項重要的農(nóng)事。

前幾天，父親打電話說該春耕了，我知道父親是要我回家?guī)兔?。柳樹發(fā)出了新芽，桃花綻開了笑臉，山上的杏花開成了天邊的云霞，在一派親切熟悉的春景里，我如約站在了老家的那些川地里。斑鳩依然“咕咕—咕”地叫著，一切都如記憶中的一樣美好。

我開著家里的手扶拖拉機，開始了又一次春耕。我小心翼翼地操作著，旋耕機刨開地里龜裂的泥土，將那些雜草一同打得粉碎。經(jīng)過深翻的土地變得平整綿軟，猶如一床厚厚的棉被。父親坐在田埂上抽著煙，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。這情景讓我想起了過去的日子。

小時候家里春耕用牛拉犁。閑了一冬的黃牛迎著和煦的春風(fēng)，嗅著空氣里淡淡的杏花香，走向河道里的那些川地。架犁套牛，當鋒利的犁鏵翻開沉睡了一冬的泥土，空氣中飄過一絲泥土的清新。剛剛踏入犁溝的黃牛甩著頭，打著響鼻，好像還不適應(yīng)這繁重的勞動。那時候，父親年輕，春耕都是他掌犁。父親揚起手中的鞭子，犁溝里的牛明顯走得快了一些。

河道里的柳樹綠得鮮亮，綠得讓人心曠神怡。犁溝里的牛走著走著就開始不服管教，擺出一副犟脾氣。犟了的牛帶著犁在地里跑，把扶犁的人遠遠甩在后邊。有一回，牛帶著犁跑到了河道里，父親也因此受了傷。經(jīng)過一番周折之后，牛才被重新牽回田里。

田埂上的杏樹上忽然落了兩只喜鵲，它們“喳喳喳”地叫著，在杏樹間跳躍。粉白色的花瓣隨即迎風(fēng)落了一地。斑鳩的叫聲忽近忽遠。這熟悉的、讓人一聽就內(nèi)心柔軟的聲音讓我回到了現(xiàn)實。

拖拉機的聲音嘈雜而平和。旋耕機深深扎進土里，我扶著手把彎著腰，拉離合調(diào)整方向，地頭調(diào)轉(zhuǎn)向，此時的我儼然一個種地的老把式。我一步一步跟在拖拉機后面，用這樣的方式丈量著曾經(jīng)熟悉的土地，地里留下一串串清晰的腳印。

春天的太陽正午的時候也熱得要命。機器的震動，地頭轉(zhuǎn)向時的拼力一搏很快就讓我汗流浹背。約摸過上半個小時，我就會停下來歇一會兒。停下來的那一刻，微風(fēng)拂來，我頓時感覺渾身愜意無比。地頭的草長得舒適閑在，河里的魚在水中橫沖直撞活力無限?？粗仡^的草，欣賞著河里的魚，家鄉(xiāng)的春天以這種特有的方式讓我恢復(fù)了繼續(xù)前行的力量。

就這樣走走停停，不管是多大的地塊，總能在快到晌午的時候全部耕完。終于走完了最后一個回合，新翻的泥土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(fā)著特有的清新。父親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。那一刻，我感覺父親似乎看見了滿地的玉米苗長得郁郁蔥蔥的情景。

遠處再次傳來斑鳩的叫聲?！肮竟尽?，咕咕—咕，咕咕—咕，咕咕—咕……”耕好的土地看起來舒服了許多。松軟濕潤的泥土伸展著腰身，看起來特別精神。又一陣微風(fēng)吹來，樹上的杏花如蝴蝶般飄落。最終那些飄落的花瓣融入泥土成了土地的一部分。我想泥土的清新之氣中肯定裹挾著杏花的清香。忽然，我覺得春耕是一場喚醒泥土的儀式。春天萬物都蘇醒了，春耕就是為了告訴休眠了一冬的土地，該醒醒了，該翻個身，伸伸懶腰，為即將播下的種子安床蓋被，提供舒適的生長環(huán)境了。經(jīng)過這場儀式，土地醒了，也充滿了活力。那些剛剛喚醒的土地，在春風(fēng)輕拂的大地上猶如漂浮在大海上的一艘大船整裝待發(fā)，正準備揚帆起航駛向夢想的遠方。

春天的景色旖旎迷人，斑鳩的叫聲依然悠長清脆。走在春耕回家的路上，我突然覺得春耕這場喚醒土地的儀式是我生命的一部分。它已經(jīng)融入了我的血液，滋養(yǎng)著我的靈魂，不管何時何地它都會在和煦的春風(fēng)里讓我熱淚盈眶，思緒萬千。

馬寶學(xué)